[2006年小說組佳作]輔大醫學-陳睿哲《左手的謬思》

[2006年小說組佳作]輔大醫學-陳睿哲《左手的謬思》

 

 

今年,是我就讀「福音國中」的第三年,雖然高中聯考將至,在這兒卻也感受不出準備考試的緊張氣氛。也許,這是因為大家都習慣了考試壓力的緣故吧?

 

這學期一開學,班上就來了一位轉學生。老實說,除非是問題學生,很少有人在國三轉學的,故這位轉學生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
 

「各位同學,這位『吳同學』今後將是我們班上的一員,大家要好好對待他……」導師站在台前說著,「……『吳同學』的身體不是很好,為了求醫,所以經常搬家……」

 

唔,這倒少見。以往普通的轉學生,多半是因為什麼「父母工作關係」之類的理由,這位「吳同學」倒是挺特別的。

 

等導師介紹完後,我們看到「吳同學」吃力地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字:

 

 

 

吳興

 

 

 

說真的,不用導師解釋,吳興看上去就像位「弱者」——瘦弱的身軀,削尖的臉頰,溫和但毫無魄力的說話語氣,以及一副架在雙耳上、佔了臉部大半面積的大眼鏡。這外表,我相信任誰看到了,都會覺得好欺負。

 

但事實也是如此。自從吳興轉到我們班上後,他沒有一天是沒有被人惡整的。雖然覺得他可憐,但我也無能為力——國中就是這樣,大家都不成熟。

 

而奇怪的是,他被欺負了,卻也不加以還擊。

 

其實我也很瘦小,不過當我被欺負時,我至少還是會做出適當的回應,讓對方知道我不喜歡這樣。但是吳興卻跟我不同。當他被整時,都是採取「默默承受」的消極態度去應對。我猜大概是因為這種情形他見多了,所以懶得回應吧?

 

但是班上其他人可不管他怎麼想。許多人見他這樣,就想試試他到底能忍到什麼程度。好奇是人類的天性,亦是人類的罪惡。

 

有時候,我會發現他一個人默默地坐在位子上,寫著他的作業;並且看到他用他那顫抖的右手,在書上吃力地刻出一個個字來。

 

 

 

2

 

 

 

「快快快!免費算命,不用錢啊!快快快!把握機會,以免向隅!」高建理爬到講桌上,對台下大聲吼著,「快點快點!唉,拜託你們,一個一個來。你們這麼亂我怎麼幫你們算啊?快!想算的到旁邊排隊去!」說著,講桌旁頓時出現一條白龍似的隊伍。排在最前面的同學迫不及待地伸出他烏黑的右手,抓住高建理。

 

「哦哦,同學你等等,我先冥想一會兒,以便接收你的生命電波……唔……啊!」高建理大叫一聲,

 

「上好!老王,恭喜你!你傳送給我的生命電波呈『富貴逼人,桃花不斷』的波形,恭喜恭喜!」說完後,便賊嘻嘻地向老王笑了笑。同學們聽完也都笑了,有的人更是發出怪叫,喊了一堆和老王傳過緋聞的女生名字。

 

算命出現如此結果,自然吸引了許多不想算但是想看熱鬧的群眾。當然,群眾也包括我在內。

 

「為何不幫吳興算算?」算到一半時,有人突然喊了一句,讓躲在教室角落的吳興全身震了一下。緊接著的,是一陣沈默。忽然有人叫道:「快帶他過來啊!快,快!」眾人立刻從講桌附近散開,口裡發出「抓住他!」之類的喊叫聲。圍住吳興後,即將他架到講桌前。

 

「吳興是吧?好!老子我看你可憐,特地讓你優先算,到時後別說我不照顧你啊!」隨即回頭叫道:「相信沒人反對吧?」回應他的則是眾人「幫他算!幫他算!」的呼喊聲。

 

我從旁邊觀察吳興如何應對。他似乎沒有特別恐懼,也沒有特別驚慌。大概是因為這種場面他見多了吧?黯淡的眼神,透露出他對此事的不關心,以及對周遭事物漠然不顧的態度。

 

等大家靜下來後,高建理對吳興說:「好,現在用一隻手抓住我的右手——看你習慣用哪一手就哪一手吧!」吳興聽了,頓了一下,便伸出右手做了。

 

接著便看到高建理慢慢閉上眼,右手微微顫抖;忽然間,他睜開眼睛大叫:「上上好!簡直不可置信!電波的波形呈『平平順順、長命百歲』——這小子的命實在是太好了!」

 

眾人間出現一陣鼓動,幾乎都是在羨慕吳興的命運,甚至還有人嫉妒地說:「哼,有這麼好?那麼我們整他也沒什麼不對囉?」這句話似乎也引起了不小的迴響。

 

上課鐘聲響了,人潮頓時散去。然而就在同學們向老師敬完禮、坐下後,教室裡出現一聲哀嚎——又有人把吳興的椅子突然抽開了。

 

 

 

3

 

 

 

綿密的小雨飄灑在窗戶上,這是個陰冷的下午。

 

吳興坐在他的座位上,望著窗外。我發現他好像很喜歡陰暗的雨天,因為每當他看著窗外的飄雨,他的眼神就會流露出一股氣息,一股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平和之氣。

 

他又在看雨了。

 

上午的鬧劇已經過去了,同學們又散在四處與別人聊天、胡鬧,但吳興絕不是他們聊天的對象。

 

自從吳興轉到我們班上後我就注意到,他一直沒有交到什麼朋友——他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。

 

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生性孤僻,不喜歡與人接觸,還是因為他害怕人群,因而不敢接觸。但是目前有件事我相當肯定:他沒有朋友。

 

 

 

4

 

 

 

放學,吳興突然找了高建理,請他再算一次那個荒謬的算命。

 

「嘖嘖,真想不到你會對這個感興趣。不過老子目前沒空,再說吧!」說完,便想離開。

 

「等……等等!」真令人驚訝,吳興居然敢拉住的高建理!

 

「我只想問問,如果像這樣,改用左手抓住你的右手,結果又會如何?」吳興心裡似乎有點急。

 

「唉!你真煩人!算了,告訴你也沒什麼。根據我所學的方法,左右手的生命電波會以相反的波形傳送,所以若你習慣用左手,生命電波就會相反,大概就會得到什麼『人生坎坷、命不久矣』的結果吧……好啦!老子我要去打球了!現在外面在下雨,我得趕快去佔室內場才行。你別在這裡擋路!」說完就把吳興推開。

 

當時,我正要離開教室。看到聽完高建理胡言亂語的吳興似乎變得有點奇怪,便過去安慰他:「唉,算啦!高建理的話什麼時候認真過?你別放在心上。」

 

「我知道了……」吳興小聲地說著。

 

 

 

5

 

 

 

隔天一早,吳興很難得地遲到了,被導師訓了一頓。當然,因為機會難得,免不了眾人一陣譏笑。

 

因為昨天的算命結果,吳興今天過得特別悽慘。那幾位常常整他的同學似乎把他們以往用過的招數,在一個上午全玩齊了——抽椅子、藏書包、撒粉筆灰、把寫著無聊句子的膠帶貼在他背後、放在椅子上的尖銳物……還有許多無法想像的遊戲,令我不敢回想。

 

當然,他們也不是沒有理由的:「我們只是要維持這個世界的公平性。」

 

這句話,吳興聽了——我相信他再也忍不住了——突然喊了一句:

 

 

 

「我是左撇子!」

 

 

 

大家先是愣了一下,隨即哈哈大笑,

 

「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勒?原來是這一句啊!哈哈哈…..」

 

「今天剛到學校就聽到高建理到處宣傳,說你昨天放學纏著他算命……原來是為了這個啊!」

 

「別以為撒了這個謊就可以安心度日!哈哈哈,你逃不掉的啦!」說這話的同學,今天一直坐在位子上,看著吳興被整的好戲。

 

「你真是天才!原來還有這招啊!別想用這句話替自己脫罪!」

 

大家說完,又立刻圍住吳興。之後的事因為太超過了,我實在沒有勇氣看下去,便偷偷跑出教室,躲到教室旁的樓梯間直到上課。

 

當晚我反覆想著吳興說的那句話。

 

「我是左撇子!」

 

這是真的嗎?可是他不是慣用右手的人嗎?他用右手吃飯、用右手寫字……等等!他寫字的方式,似乎很不自然,有種……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……

 

看來,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才行。

 

 

 

6

 

 

 

「你問,吳興是不是左撇子?」對於我的問題,導師帶著奇怪的眼神回答,「你是不是讀書讀累了,想故意開老師玩笑啊?吳興他當然是右撇子啊!」

 

「可是,」我回道,「吳興他幾天前曾說過他是左撇子,這是怎麼回事?我不認為他是那種會隨便說謊的人。」

 

「唔,這就怪了……嗯,老師找時間和他談談好了。還有,高中聯考快到了,拜託你別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上,要趕快準備準備功課了。這件事就交給老師來辦,別在亂想了。」

 

「可是……」

 

「好好好……不然等老師得到結果後,就立刻通知你好嗎?唉,真是的……」導師似乎回答得很不耐煩。等我離開後,導師又立刻鑽回辦公桌改他的考卷。

 

在回教室的路上,我想了幾個問題,也做了許多假設,但還是不知道吳興到底是不是左撇子。如果是,為什麼他平時要隱瞞?且當他知道那算命對於左撇子的結果後,為什麼又要急於公開他平時隱藏的秘密呢?他不是不希望大家知道嗎?是因為他不想繼續被他們欺負嗎?

 

據我所知,吳興他並不迷信,甚至有點排斥,但是他又為什麼這麼關心那算命結果呢?

 

死亡……難道他怕死嗎?所以才會逼著自己去問……

 

難道……不,不會的。我的思緒也有點亂了,也許導師說的對,是我多心了。吳興是右撇子,這不是很明顯嗎?若是這樣,所有的疑問不都可以解釋了嗎?

 

不……不會的……不會這樣的……

 

 

 

7

 

 

 

也許我之前誤會導師的個性了。

 

在三天後的一個早上,導師就把我叫到辦公室來,

 

「我昨天跟吳興及他的家人談過了……事情居然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複雜!」

 

「那,結果是……」我急著問道。

 

「我等等在課堂上宣布事情時,會順便告知的。別急,你等會兒就會知道結果了。」導師慢慢地說著。

 

上課鐘聲響了,這節是導師的理化課。

 

「大家安靜一下,我這邊有事情要和大家談談。」導師一喊,班上的喧鬧聲頓時少了許多。

 

「對於你們之中某些人的行為,我昨天已從吳興那兒得知了……」導師平靜地說著,

 

「……對於同學之間的打鬧、玩笑,我是不反對。但若是造成當事人的困擾,我就不能袖手旁觀。昨天吳興自己跟我說了,他不喜歡別人這樣整他。所以,請你們……當然,吳興怕父母擔心,要求我別跟他的父母說這件事,所以我想要大家在造成傷害之前趕快住手,別在這般胡鬧了……你們這樣鬧下去,也難怪吳興會撒謊,說他是左撇子……」

 

聽到這裡,心中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。難道吳興真的撒謊了?他真的是右撇子?就這麼簡單嗎?

 

之後導師說的,也都是些「大考將至」、「要用功」、「國三了,要成熟點」之類的話。因為不是重點,我也沒注意聽了。不過我心裡還是放不下,對於吳興會撒謊這種謊的這個事實,我實在不能相信。當然也因為這樣,這堂理化課我根本沒辦法專心。

 

下課,我立刻衝到導師的辦公室,詢問家訪的詳情。

 

「……也沒什麼,他的父母都說吳興是右撇子。口氣之激動,還嚇了我一跳!真是的……左撇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,怎麼這樣……真是奇怪。」導師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,

 

「當時我就發現吳興的家人好像不太清楚自己的兒子在學校的情形,而且吳興似乎也不願告訴他們,說是自己的身體已經讓家人操太多心了,不想再增加他們的煩惱……唉,小小年紀就擔心這麼多,人生的路途還很長,這樣以後要如何走下去呢?

 

「我後來問了吳興為何要撒謊,他不告訴我原因,卻一直反覆說著『我是左撇子』。可是很奇怪,他在家人面前又否認他說過這句話,搞得我實在弄不清楚他在想什麼……

 

「……他的家人也很特別,除了口氣激動外,似乎還對『左撇子』的話題相當關心,一直詢問我這是怎麼一回事。我也只能含糊帶過……總不能說是班上同學的胡言亂語吧?真是的,直到昨天我才曉得班上發生了這麼荒謬的事!下次得找高建理談談才行……」

 

忽然,導師似乎想到我還在旁邊聽著,趕緊說:「啊!真是糟糕,我說太多了。快上課了,趕快回教室去吧!這事已經結束了,用功點,別再想它了。」

 

 

 

8

 

 

 

導師宣布這件事的當天,吳興似乎相當疲倦,好像一整晚都沒睡似的。

 

理化課一結束,那幾位同學又開始對吳興「伸張正義」了。理由是:「這是對『報馬仔』的處罰!」說完順手抄起一杯飲料,直接倒在吳興的頭上。

 

看來導師的勸告起了反效果。對事件做不適當的處理,不僅不能解決問題,還會使事態更加嚴重。當我聽到老師把「從吳興那兒得知」這句話說出來後,就覺得有些不妙,但我真想不到他們一下課就開始行動!

 

那時,我剛從辦公室那兒回來,恰好看到「倒飲料」一幕。

 

這真的嚇了我一跳!想不到這種舉動會在電影以外的地方出現,令我十分震驚。

 

看著吳興立刻衝到教室外面的洗手台沖洗,真覺得他很可憐,也難怪他會說謊了……不,現在還不能這麼肯定。一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,讓吳興會有這些反應。也許他真的是因為不想被整而說了「我是左撇子」這話,但關於他許多奇怪的舉動,卻不能解釋。

 

他是左撇子嗎?

 

若是左撇子,之前為什麼要隱瞞?

 

為什麼在家人面前不承認自己說過的話?

 

為什麼喜歡看雨?

 

為什麼這麼關心算命的結果?

 

為什麼……

 

……

 

在他身上,我有太多疑問了。

 

這時,有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。

 

當吳興把袖子捲起來清洗雙臂時,我看到他樹枝般的左手臂上,有個突兀的紅色條紋。看起來很像被藤條之類的東西打傷後所留下的傷口。

 

 

 

9

 

 

 

「失蹤了?」

 

「老師你別開玩笑了啦!」

 

「怎麼可能?」

 

導師今天也遲到了。一進教室便說了吳興失蹤的消息。

 

「奇怪,他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?不可能啊!」說這句話的同學,就是昨天把飲料倒在吳興頭上的那一位。說實在,被倒了飲料在頭上,怎會「好好的」?

 

「是真的。」導師鎮定地說著,

 

「昨晚吳興的父母打電話給我,說吳興還沒回家,問我吳興是不是還留在學校。我到學校查了,當時剛過九點,校園裡除了警衛,根本沒有其他人在;我請警衛幫我留意一下後,便離開學校……我也到附近的廣場、公園、補習班找過了,還是找不著。後來,我打了通電話安慰吳興的家人,要他們再等等看,若還是沒回來,就趕快報警。」

 

當導師說到這兒的時候,全班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。

 

「那最後呢?到底……」一位同學想要問後續,結果被旁邊的女同學打斷了:「唉呦,你笨喔,當然是沒回來,所以剛剛才會說『失蹤』了啊!」

 

導師點點頭,繼續說:「過了凌晨十二點,吳興還是沒有回家,他的父母立刻報了警。我因為擔心,所以到他們家一起等警察的消息,直到今天早上——這就是我遲到的理由。我們等了許久,還是沒有任何消息。他的家人怕耽誤到我上課,要我先回學校,若有消息他們會立刻通知……」

 

導師說完後,便開始上課。

 

這節課有平時考。當考卷發下來時,我聽到旁邊的同學低聲說道:「真是的……有人失蹤,為什麼不待久一點?還要回來發考卷……」

 

 

 

10

 

 

 

吳興失蹤後不久,消息就傳開了。因為是罕見的國中生失蹤案(吳興的家人並沒有接到任何勒索電話,故排除綁票的可能),所以還被大眾媒體報導出來。而我們班也因為媒體的訪問,瞬間成了全校的焦點。對於新聞,同學們似乎都以此為榮。

 

媒體來學校採訪的當天,同學們爭先恐後地說著吳興在他們眼中是個怎樣乖巧的好同學;特別是從前常常捉弄吳興的那幾位,也瞬間變成了吳興「最要好的朋友」,到處宣傳吳興與自己的「交情」,最後他們被訪問的鏡頭還上了電視新聞,因而成了同學們的偶像。

 

就在媒體報導吳興失蹤案的同時,社會團體也沒閒著。數次約談了吳興的家人後,更在大眾面前爆出吳家迷信的傳說:「慣用左手者,是邪惡的化身,是福薄者,是早夭者,是整個家族受到詛咒的象徵。」

 

直到現在,我還能回想起當時電視上這位自以為正義的社工,正滔滔不絕地對攝影機說著:「……我很難相信在這個科技掛帥的文明時代,還有這麼醜陋且充滿歧視的迷信存在!一個小孩,就因為他是左撇子,而強迫他用右手寫字、吃飯;弄到最後,小孩受不了,終於離家出走了——各位家長,這種現象我們應該要制止!為了下一代的幸福,為了……」

 

雖然這位社工說了許多廢話,但至少他說了一件很重要的事:吳興是左撇子!

 

 

 

11

 

 

 

從吳興失蹤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,有關單位還在全力搜尋吳興的下落。不過因為時間久了,再加上媒體的目標已轉移到政黨選舉的新聞上,大家對此事的熱心都冷了下來。而我們班因為高中聯考將至,更是無人有時間去關心這事。

 

不過我還是常常想到,吳興失蹤前種種怪異的舉動:寫字會發抖、不喜歡與人接觸、喜歡看雨、對於那算命的結果過份關心……

 

說到那算命結果,之前還有人把它拿出來講。說高建理算得真準,吳興的命運果真如此!更有人大膽地說,搞不好吳興已經「翹辮子」了,果然是「命不久矣」!這些話把高建理捧上了天,那陣子他的頭抬得比任何人都高。

 

對於吳興是否死了,我持保留態度。雖然大家,甚至許多師長,都認為他可能已經死了,但我仍然認為,吳興可能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。在那兒他可以用左手做任何事,而不會受到家人的責罵、毒打——媒體也報導了吳興因為對同學說了自己是左撇子,而被家人處罰的新聞。

 

我忽然想到,吳興失蹤的那晚,外頭正下著大雨。吳興會不會為了看雨而跑了出去,因而萌生了逃離家人、逃離人群的想法呢?

 

雨……也許雨中的世界,才是吳興真正的「家」,那兒有他真正的家人和朋友,所以他才喜歡看雨,因為雨中的他們正看著他。也許吳興根本就是雨的化身,雨陰暗的外表、乾淨的本質,都和他眼神散發的氣息一模一樣!

 

命運……我現在才知道,吳興一生中都在跟他的命運搏鬥——瘦弱的身體、家庭的迷信、同儕的捉弄與排擠……

 

但最後,他贏了嗎?

 

我認為他贏了。他為要戰勝左撇子的命運,與算命得到的命運,所以決定使自己失蹤,讓命運捉不到他。

 

在眾人面前,他是個輸家,因為他逃避問題、離家出走;但在這些命運面前,他是個贏家,因為他沒有讓命運羞辱到他。

 

這時,我赫然想到——也許是之前對吳興過度好奇所致——我最近都在想吳興的事,對於自己的情形反而很少思考。

 

我發現我有許多地方和他很像。

 

我雖然生在一個開明的家庭,但我卻沒有任何兄弟姊妹。也許我跟吳興一樣寂寞,沒有朋友。我現在的朋友,都只是好看的偽裝罷了。

 

我愈想愈覺得,吳興真的還活著!

 

 

 

我,就是吳興。

 

評審意見

張瀛太老師:「寫弱勢者不為人知的心路歷程,有起有伏,引人入勝。本篇結構大致上四平八穩,主人翁的遭遇寫得令人心生惻隱,然某些說明性文字或敘述者的口白略嫌多餘,建議可用情節或對話等等不露骨的方式包裝敘述者的想法。」

唐捐老師:「以簡單的校園故事反思自我與他人、暴力與同情、成規與感受的課題。敘述手法平實,不支不蔓,據思考力。」

王浩威老師:「教人傷感的情節,可惜太散文了。」

 

 

個人簡歷

陳睿哲,民國75年生於高雄,目前就讀輔仁大學醫學系。國中初次接觸國內60、70年代的小說後,深受其影響。未曾有過文學寫作、刊物編輯的經驗,上大學後才開始嘗試自己寫小說,磨磨筆尖。

 

 

 

得獎感言

這是我第一次把自己寫的小說拿去投稿。對於第一次寫作就得獎,感到十分慶幸,內心也有著說不出的興奮。畢竟寫小說對我而言,只是一種發洩情緒、表明思想的管道,把全部的情緒放入小說裡是我唯一能作的。為了維持「最初的感覺」,我並沒有把小說拖得很長;又為了避免書中人物被寫偏,讓他們「沒有靈魂」,我選擇在四天內一口氣寫完它。這次得獎,也算是對書中人物有所交代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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